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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倌车

发布时间:2017-07-20 15:10:00   点击量:

  老倌车

  杜 忠

  序 幕

  [空旷而朦胧的舞台。

  [苍劲而辽远的《老倌车之歌》中启幕。吆喝声、牛叫声相伴其间。

  [领房人三爷手举幖旗带领老倌车队舞蹈上场。每套车牛由头扎牛角、背负象征车架,车架上插一盏小红灯笼,手举牛铃的男女舞蹈演员展现。

  [歌词:

  车轮儿铿锵,

  牛铃儿叮当,

  老倌车惊落晓月晨霜。

  载重车牛像舟船摇荡,

  行驶在张库大道财富海洋。

  长途跋涉,

  车轮儿碾出了繁荣兴旺;

  昼伏夜行,

  牛铃儿温润着四面八方。

  车轮儿铿锵,

  牛铃儿叮当,

  老倌车震落晓月晨霜。

  赶车老倌似舵手船长,

  驾驭着商海战舰千里远航。

  辛劳汗水,

  成就了货通天下商家梦想,

  鲜血生命,

  铸造起张家口三百年辉煌。

  车轮儿铿锵,

  牛铃儿叮当,

  铿锵……

  叮当……

  [车队远去。

  [收光。

  第一场 出塞曲

  [清明节过后的春天。

  [张家口大境门外车队聚集地。

  [启光:舞台一侧摆着祭桌,上放点心果类香烛等祭品。

  [几位姑娘小伙呼喊着上。

  姑娘们 车队聚齐了!

  小伙们 就要祭典喽!

  [送行的男女老少踏歌上场。

  送行人 (唱)长城脚下飞彩霞,

  大境门上闪光华。

  清明过罢百草绿。

  走口外的亲人要出发。

  [车倌等出行人上场,向各自亲人告别。

  出行人 (唱)要出发,多牵挂,

  告别妻儿辞爹妈。

  留下几句宽心话,

  脸挂笑容心如麻。

  送行人 (唱)千里商道多凶险,

  土匪旱荒伴风沙。

  一趟口外一场怕,

  愿你们一路平安早还家。

  出行人 (唱)莫担忧,心放下,

  苍天庇佑受苦娃。

  赶车人福大命大造化大,

  老倌车驱凶避祸威镇天涯!

  [幕后声:领房人到!

  [张三手握幖旗由太平陪同上场。

  众 人 三爷!

  张 三 兄弟们!要出远门,你们的家人老小都安顿好了?

  众车倌 安顿好了。院里有烧火的山柴木炭,家里有下锅的莜面小米山药蛋!

  张 三 二牛,你瘫痪的老娘托靠给谁了?

  车倌甲 送我姐姐家照看。

  张 三 三虎,你媳妇的月子谁来伺候?

  车倌乙 我把丈母娘接来了。

  张 三 这就好!家人安生,咱走的放心。弟兄们,这回去的地方,不是两千八百里外的大库伦,而是四千三百多里的俄国恰克图。路途险,天日长,各位要把该备的吃用都备齐,把该想的困难都想到。东家出大价钱雇咱老倌车队,是因为我们这些车把式不是普通的车倌,是会蒙语懂俄语,能观天象会辨路的老倌。为了东家的信任,为了咱老倌车的荣誉,我张三拜托诸位凡事多过脑子多上心了!

  众车倌 谨遵吩咐,请三爷放心!

  张 三 三合店镖局的师傅们请到了?

  四镖师 人马齐备,镖旗上车!

  张 三 护车的鞑子犬呢?喂饱了没有?

  [狗叫声顿起。

  众 人 吃饱喝好,只等上路!

  张 三 好!

  大 姐 (幕后)老三!老三……

  [腊梅扶大姐上。

  张 三 大姐?

  太 平 (迎上搀扶)大姑,您怎么来了?

  腊 梅 我妈生你们气了!

  张 三 大姐,您还病着呢!

  大 姐 (抢白)行了!你要是真心疼大姐,立马跟我回家……(拉)

  老 三 大姐,车队就要开拔了,我这领房人怎么能回家?

  大 姐 这些天我的话白说了?跑恰克图那是你干的差事?年轻人去一趟都要脱层皮掉身肉,你奔五十的人了,不要命了?

  太 平 大姑,我爹有我照顾,不会有事的。

  大 姐 有事就晚了!你爷爷当年怎么死的?还不是逞强好胜不听人劝,挺大岁数非要赶着老倌车跑恰克图奔大库伦,临了倒在戈壁沙窝窝再也没回来……

  张 三 大姐,咱爹说过,转一世男人总得干件像样的事情。老人家活着有个心愿,他要替商家货主闯出一条平安大道,让咱大清朝的货物畅销天下,让咱张家口的老倌车走遍四方。可他心愿未了早早的走了,我和太平是他的子孙,我们有责任……

  大 姐 别说了!

  (唱)我话说三千,你油盐不进,

  我最后一句,你必须听从。

  续弦娶妻不能一拖再拖,

  速速回家,快快相亲……

  [众人议论。

  车倌甲 老大姐,这事您就甭操心了,三爷早有心上人了。

  太 平 你胡扯!

  车倌甲 谁胡扯了?草原车马店那个女老板……

  大 姐 你是说小红鞋?

  车倌甲 对,小红鞋。就要给太平当后妈了!

  太 平 看我撕你的嘴……(追打)

  大 姐 好了,老三,只要你相中,咱这就去操办喜事!

  张 三 大姐……(大姐以手制止)

  大 姐 (唱)成家后你的事情我不再过问,

  只要媳妇答应,你上天入地都成!

  走……(拉)

  张 三 大姐……(推拒)兄弟做不到哇……

  (唱)请宽恕老三的不敬,

  请祝福我们一路顺风。

  大姐啊!

  快快回家,好好养病,

  等小弟领回个掌家女人。

  大 姐 老三……(哭)

  张 三 腊梅,扶你妈回家。

  [幕后声:大东家到!

  [大东家、凤姑陪麦金娜上。

  大东家 麦金娜记者,请!

  麦金娜 (唱)异国春风把远客亲吻。

  大东家 (唱)好客的东口喜迎佳宾。

  凤 姑 (唱)尊敬的老师感受可好?

  眼前的一切作何点评?

  麦金娜 (唱)气派,威风,

  好一座财富装点的商城;

  红火,兴盛,

  好一派货流承载的繁荣。

  噢!

  美丽富饶的张家口,

  庄严雄伟的大境门。

  大东家 (唱)大清朝八大皇从这里起步,

  走向成功的颠峰;

  海内外商界骄子在这里圆梦。

  掘出聚财的宝盆。

  麦金娜 (唱)东方商埠商机无限。

  大东家 (唱)张库大道遍地黄金。

  麦金娜 唔,看!

  (唱)淘金的车队列开战阵,

  淘金的勇士待命冲锋。

  凤 姑 (唱)请用镜头留下这动人的情景。

  麦金娜 OK!(举照相机)

  大东家 (唱)让老倌车风采变为永恒!

  众 人 (恭迎)大东家!

  [麦金娜相机镁光灯爆闪,众人惊叫。

  大东家 哈哈……不要慌,麦金娜小姐给大伙照个相。她是英国商报记者,也是我侄女凤姑的英语老师。她受英国美国德国俄国荷兰日本意大利等国驻张家口的几十家商行委托,随咱老倌车队考察采访,大家欢迎!

  [人群中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

  麦金娜 噢!淘金的勇士们,你们好?

  张 三 大东家,一切就绪。

  大东家 好,列位辛苦了。麦金娜小姐,这位就是领房人三爷。

  麦金娜 喔!三爷你好……(抓住对方的手热握)

  张 三 (尴尬地)免了,免了。

  麦金娜 请问,领房人是队长吗?

  大东家 是。我们这儿一百辆车货叫一个房子,带队管事的叫领房人。

  麦金娜 噢,一个房子一百辆老倌车,走在路上浩浩荡荡,好气派,好壮观,快赶上我们大英帝国皇家舰队了。三爷,您就是舰队司令了,好牛哇!(众笑)

  大东家 三爷,凤姑、麦金娜记者就托靠您了,劳您况外操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张 三 大东家太客气了。太平,从现下起,凤姑娘和这外国娘们……

  大东家 叫麦金娜小姐。

  张 三 哦,卖金子的小姐,她俩的饮食起居由你照管。

  太 平 我?照管她?不成,不成……(众笑)

  张 三 不成也得成。你敢抗命,马上滚出车队!

  太 平 爹……

  车倌甲 太平,干吧!多美的差事呀!

  车倌乙 对。我们想干还轮不上呢!(众笑)

  张 三 就这么定了。我说卖金子的小姐,这是我儿子太平,一路上由他照料你和凤姑。

  麦金娜 他?太平?

  张 三 对。

  麦金娜 哇!上帝。多美妙的名字,多英俊的帅哥,由你来照料,我,我太荣幸了……(欲拥抱,太平急躲,众笑。腊梅不安地拉过太平窃语)

  大东家 三爷,一切拜托了。愿诸位一路平安,如期抵达大库伦,早日赶赴恰克图!

  众车倌 谨遵吩咐,不负使命。请大东家放心!

  大东家 好!多谢了。

  张 三 腾开场地,摆起香案,请过头牛,焚香祭拜!

  众 人 (沉缓地)拜——牛——罗——

  [《拜牛歌》起。庄严而悲壮的拜牛仪典:太平等将披红挂彩的头牛牵到供桌后站定,众人整队虔诚叩拜。

  [歌词:

  焚香摆供,敬表恭奉,

  顶礼膜拜,无限虔诚。

  神牛啊,神牛!

  老倌车队的图腾;

  牛神啊,神牛,

  赶车人心中的神明。

  请将这供品享用,

  领受我们感恩之心;

  请接受大礼祭拜,

  聊表我们崇敬之情。

  神牛啊,牛神!

  请以你的神力,

  载负我们身家性命;

  请用你的神威,

  保佑我们一路顺风。

  张 三 请神武的头牛开道,车队出拔子罗——

  [众送行人作揖恭送中,头牛开道,众牛相随,车队踏着《老倌车之歌》的音节向远方走去。

  [《老倌车之歌》:

  车轮儿铿锵,

  牛铃儿叮当,

  老倌车震落晓月晨霜。

  载重车牛像舟船摇荡,

  行驶在张库大道财富海洋。

  长途跋涉……

  车轮儿碾出了繁荣兴旺,

  昼伏夜行……

  牛铃儿温润着四面八方。

  ……

  [光渐收。

  第二场 商道曲

  [夏天。

  [老倌车队宿营的草原。

  [在悠扬而辽远的音乐伴着苍凉而苦涩的《赶车小调》中启光:蓝天白云绿野。静谧的草原。

  [歌词:

  赶起个老倌车,

  三星照路坡。

  寒冬暑夏熬着过,

  野地当被窝。

  吃的是莜面沾盐水啊,

  缺粮断顿没水喝。

  老倌苦处多……

  [麦金娜挎相机拉着凤姑蹑手蹑脚顾盼着上场。

  麦金娜 (唱)避开帅哥,

  溜出帐篷,

  凤 姑 (唱)熬夜走路,

  睡眼难睁。

  麦金娜 (唱)凤姑啊,你醒醒,醒醒,

  快陪我出外采风。

  凤 姑 (唱)老师啊,您哪来的如此雅兴?

  把香甜的梦境牺牲。

  麦金娜 (唱)是感知,是责任,

  是困惑,是疑问。

  如此痛苦的行程,

  老车倌何以平静面对如常容忍?

  如此荒远的边境,

  商家们何以淘来黄金?

  凤 姑 (唱)忍受苦难,

  或许是我同胞们的天性;

  边远淘金,

  八成是老祖宗遗传下的精明。

  麦金娜 (唱)我要追索,

  我要探寻,

  我要把奥秘揭示给世人。

  摄下这神秘车旅露营的全景……

  [麦金娜拍照。

  太 平 (压低嗓门呼喊着上)卖金子的……

  麦金娜 噢!

  (唱)可爱的小帅哥职守好严明。(隐入草丛)

  太 平 (唱)外国娘们太不安分,

  像匹发情骒马四处颠疯。

  别人犯困她来精神,

  害的我好觉睡不成。

  [音乐中麦金娜在草丛里躲闪藏隐,太平不停地呼喊寻找;几名调皮的年轻车倌偷偷跟在太平身后窥视做着鬼脸。一番轻快极富情趣的嬉闹,麦金娜跑下,太平以手势吓退众车倌去追麦金娜、凤姑。

  [红莲穿红鞋提马鞭上。

  红 莲 (唱)牛铃儿传信,

  微风儿拂门,

  又一年等来了期盼的良辰。

  揣一杯喜悦,

  带几许苦痛,

  再见见三哥哥我难舍的亲人。

  走夜路车倌进入梦境,

  遥望营地把讯息探听。

  [红莲忧郁地嘹望;麦金娜、凤姑蹦跳着上场与红莲相撞。

  红 莲 (一惊)啊!你,你们是什么人?

  麦金娜 哦,对不起,她是中国人。我是外国人。

  红 莲 外国人?

  麦金娜 噢!好漂亮的中国女人。我们认识一下好吗?我叫麦金娜,请问你……

  红 莲 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麦金娜 我,我是记者,跟随三爷的车队……

  红 莲 三爷的车队?你认识三爷?

  麦金娜 噢,太认识了。你也认识三爷?

  红 莲 (点头)嗯。

  麦金娜 太好了!我们大家都是朋友了……(拉)

  太 平 (呼喊着上)卖金子的……

  麦金娜 噢!小帅哥,我们的朋友来了。(推红莲)

  太 平 小红鞋?

  凤 姑 小红鞋?

  红 莲 (低声下气地)太平。

  太 平 你来干什么?我爹不会见你!咱们走。(拉麦)

  麦金娜 (挣脱)不不不,不能这样对待朋友。你们的孔圣人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太 平 乐个屁!她这号人算什么朋友?

  红 莲 太平,你别发火,我有要紧话对你爹说,你就让我们见一面吧……

  太 平 没门儿!

  红 莲 太平!求求你,这是最后一次了……(落泪)

  太 平 小红鞋!你最好赶快离开这儿。要不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麦金娜 张太平先生,你不能这样对她。

  凤 姑 对,你不能这样。

  红 莲 (哀哀地)太平……

  太 平 你走,走!

  红 莲 我走。你爹知道他会难过的……(哭下)

  麦金娜 (欲追)噢,请不要走……

  太 平 (拉回麦)回来。

  麦金娜 (甩开对方)张太平先生,你无礼,你粗暴,你不近人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太 平 我的事你少管。

  麦金娜 这不是你的事,这是你父亲的事。为什么不准她见你的父亲?

  太 平 因为她叫小红鞋,名声不好!

  麦金娜 小红鞋?多美的名字。简直是太美了!

  太 平 美个屁!她是开店的,有好多男人跟她相好。

  麦金娜 噢,那就对了。如此美丽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对她好,那是有病!

  太 平 你……可我不准她跟我爹好。

  麦金娜 她和你爹好,说明你爹有魅力,你应当为你爹骄傲!

  凤 姑 对。

  太 平 我跟你们说不清。走,马上回去休息。

  麦金娜 (拒)现在我们不想休息。

  太 平 不成。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走!

  麦金娜 不!从现在起,我们不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是让你爹和那位美丽的小红鞋女士见面!

  太 平 没门儿!我还怕她坏了我爹的名声。走!马上回营地休息。(拉麦金娜下)

  凤 姑 太平你不能这样……

  麦金娜 (边挣扎边呼喊)不!请你放手!放手……三爷!小红鞋女士找你。三爷……

  [麦金娜被太平拉着下场;凤姑呼喊着跟下。

  [张三拿马鞭兴奋地上。演员饰演的树丛草浪适当地穿行于舞台,为男女主人公营造着一种环境和气氛。

  张 三 (唱)耳边消去了夜路上的牛铃,

  心头泛起了野店里的风灯。

  经久的牵挂驱散了旅途乏困,

  急切的期待荡漾着悬念之心。

  红莲妹子啊!

  此时此刻你是睡是醒?

  三哥带来久别的问候暖暖的乡音。

  [红莲忧伤地走出草丛。

  红 莲 (唱)严酷的训斥脚步儿仍在走走停停,

  难堪的羞辱心思儿依旧欲罢不能。

  慈悲的神佛啊!

  请满足红莲最后的心愿吧!

  允许我告别思念久久的亲人。

  [伴唱:

  云儿飘摇着感动,

  风儿吹送着同情,

  浩瀚的原野哟铺展开温馨的绿荫。

  红 莲 (唱)晨曦里似见晃动的身影。

  张 三 (唱)苍茫中依稀有细微的沉吟。

  红 莲 (唱)那分明是三哥向我走近。

  张 三 (唱)那正是红莲妹子轻柔的语声。

  红 莲 三哥——

  张 三 红莲——

  [二人快步向对方走近。

  红 莲 (唱)感谢上苍为我圆梦。

  张 三 (唱)感谢厚土让咱陌路相逢。

  红 莲 三哥……(跌倒)

  张 三 红莲……(急扶)

  [二人拉着手盯视着对方。

  红 莲 三哥,我还当见不到你了……

  张 三 红莲,我这不是又来了。

  红 莲 三哥,一年没见你苍老了。

  张 三 红莲,一年没见你也消瘦了。

  红 莲 可你手还是这样有力。

  张 三 你的脸还是那么好看。

  红 莲 好看你就看个够。给,看吧,看吧……

  张 三 日子长着呢,三哥慢慢看。

  红 莲 不,你看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痛哭失声)

  张 三 红莲,快告诉三哥,出什么事了?

  红 莲 我把车马店卖了。

  张 三 卖了。为什么?

  红 莲 闺女嫁人了。女婿嫌我这开店的丈母娘名声不好,常给我闺女气受……

  (饮泣)

  张 三 他混蛋!

  红 莲 为孩子能在婆家抬起头做人,我不能再开店了,我不能给孩子丢人现眼了,我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张 三 你,你要上哪儿?

  红 莲 我还能上哪儿?你知道我和我拉骆驼的丈夫都是孤儿,他跟着驼队送货死在了俄罗斯,我们娘俩为找他离开了张家口流落到这荒原野地,如今这天底下,哪儿还有我红莲的去处呀……

  张 三 有!红莲……

  红 莲 三哥!别说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波罗素庙的尼姑庵主持已经答应了,她们收留我。

  张 三 什么?你要去尼姑庵?

  红 莲 尼姑庵离我闺女家不远,想孩子的时候我还能偷偷瞅她几眼……

  张 三 红莲!只要你三哥还有口气,就不会让你去当尼姑!

  红 莲 三哥,这事咱不说了。我今儿来是向你告别的。今年天旱,后草地缺水,我给你们车队备好了路上的用水。我还要给你烫一壶热酒,做一顿热饭,让你钻钻妹子的热被窝,留个念想……

  张 三 红莲!你说什么呢?

  红 莲 三哥!就让红莲还还你的情吧……(拉)

  张 三 (推)你疯了,你疯了!

  红 莲 三哥!

  (唱)孤儿寡母离乡背井,

  亡命天涯死里逃生。

  全靠你赠衣送食救我们活命,

  租凭店方供我们容身。

  一年年你往返途中暖心的慰问,

  是我们活着的念想撑下去的原因。

  你的深情将我红莲枯肠温润,

  你的厚义滋养我女儿走出闺门。

  你的大恩今生今世已难补报,

  就让小妹尽点心力求些许安宁……

  [太平上隐身偷听。

  张 三 红莲!你糊涂。

  (唱)扶贫惜弱做人本分,

  你我还是张家口乡亲。

  你在的孤儿院和我家邻近,

  三哥我看着你长大瞅着你嫁人。

  赶牛车拉骆驼同道同命,

  老天爷又让你我在草地上相逢……

  如今你一顿饭将我回敬,

  怎了断咱二人半世的缘情?

  红莲啊!

  快快结束出家恶梦,

  再莫重提感激报恩,

  守望咱的张家口前世注定,

  嫁给三哥做老婆共度余生。

  [张三将一块红纱巾系在对方颈上。

  红 莲 (唱)做你妻子是天大恩宏,

  红莲命薄无福应承。

  女人开店遭人议论,

  小红鞋绰号会坏你的名声……

  张 三 (唱)女人开店,温暖了口外荒原大地,

  开店女人,为游子送过多少真诚?

  一餐热饭,消解了旅途劳困,

  一壶热酒,驱散了寒气冷风,

  一番笑语,尽扫烦闷,

  一张笑脸,悦目安神。

  女人店房,是草原上平安祥和的庙宇,

  开店女人,是出门人慈悲欢乐的女神。

  无端议论,是吃不上葡萄人们的酸语。

  小红鞋绰号,是对你温柔美丽的冠名。

  红莲妹子啊!

  发发善心,嫁给我张三,

  三哥会张灯结彩,喜迎福星降临!

  [偷听的太平愤然。

  红 莲 三哥……

  (唱)你的话让人热泪滚滚,

  你的情激人热血沸腾。

  你诚挚的恳请我已无法不应,

  唯一的忧虑就是你的太平……

  张 三 (唱)不必忧虑,无须担惊。

  太平是咱的儿子,你是他的母亲!

  走!上你家去。……(拉红莲走)

  太 平 (唱)好一阵缠绵让人气愤,

  好一番情话叫人恶心。

  天底下好女人没有死绝,

  偏看上个骚里骚气的狐狸精。

  我娘在世时的疑虑留在我幼小记忆,

  我娘痛苦的眼神至今还让我痛心……

  追上前去,同爹理论,

  让那小红鞋美梦难成!

  (追)站住!站住……

  红 莲 (大惊)三哥!不好了,太平追过来了,我还是躲躲吧……(欲走)

  张 三 (拉)站住!太平是咱的儿子,有什么好怕的?

  太 平 爹!你不能跟她走。

  张 三 跟她?她是谁呀?

  太 平 臭名远扬的小红鞋!

  张 三 我打死你这不懂礼数的畜牲!(扇耳光)

  红 莲 (拉)三哥!你不能打太平,他还是个孩子呀……

  太 平 爹!为个不相干的女人,你竟然动手打我?

  张 三 打你是让你懂礼仪长记性。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老婆,你得管她叫妈。

  太 平 你……

  张 三 叫,叫!

  红 莲 三哥!别难为孩子了。

  太 平 你做梦去吧!

  张 三 怎么,你不叫是吧?那你还认不认我这爹?

  太 平 这要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儿子。大姑让我帮您成家,儿子也想给您老找个老伴。这口里口外合适您的女人娶谁都行,我就不让您娶她。

  张 三 老子娶不娶谁干吗由你说了算?告诉你小兔崽子,我还非她不娶!

  太 平 那就别怪儿子不认你这爹,不回你那个家!(欲走)

  红 莲 太平!我有话对你说。

  太 平 我跟你没话!(又走)

  红 莲 (挡)站住!你必须听我说完。太平,你别发火,别动气。你爹就你这么个儿子,他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他。至于我,你同不同意我是不会嫁给你爹的……

  张 三 红莲!你说什么呢?啊?

  红 莲 三哥!什么也别说了。不能因为我伤了你们父子和气。太平,好好照顾你爹,我走了。(欲下)

  张 三 (追)红莲!红莲……

  [麦金娜拿一束野花同凤姑迎向红莲。

  麦金娜 噢,亲爱的朋友,不要走,请接受我的献花。我祝贺你和三爷的爱情像鲜花一样的美丽!

  太 平 麦金娜!你不好好睡觉,到这儿起什么哄!(抢花掷地)

  凤 姑 太平,你干什么?

  麦金娜 张太平!你不懂礼貌,不懂感情,我抗议!抗议……

  张 三 都别讲话……(伏地听声)土匪来了!

  三 人 (大惊)啊?!

  张 三 (起身)听声音有三十多匹马。红莲,赶快回家!

  红 莲 三哥,你们呢?

  张 三 你别管!马上走。(红莲下)太平听着。把睡觉的人们喊起来,把吃草的牲畜赶回来,把这娘们藏起来,把鞑子犬如数放出来。让所有人等操起家伙护货保车!

  太 平 是!(拉麦金娜)你们俩跟我走。

  麦金娜 (推拒)三爷,我跟着你!(拉住张三)

  张 三 太平,快!(拉着麦金娜和凤姑跑下)

  太 平 (边跑边喊)杆子来了!快起来了……(呼喊着下)

  [紧张的音乐声中《应战歌》起。车队成员们穿梭过场。他们由快速不紊的备战,到整齐有序的列队,再到雄壮威武的人体屏障形成,均以舞蹈体现。

  [《应战歌》歌词:

  晴朗的天空乌云来,

  平静的草原灾祸来,

  车队的爷们站出来,

  护车的家伙操起来,

  一腔血罐子豁出来,

  七尺身板子押上来,

  人在货在信义在,

  攥着性命赌胜牌!

  [在人声狗叫中三爷提烟袋上,对着镖旗队旗下的队列发话。

  张 三 弟兄们!又到了拼命的关口了。保车护货的家伙备好没有?

  众 人 刀枪在手,听从安排!

  张 三 赶车人的信条记着没有?

  众 人 货比天大,人在货在。

  张 三 对!这一房子百辆车货,是东家的信托,也是咱赶车人的身家性命。决不容土匪祸害掠抢!

  众 人 以死相拼!舍命保车!

  [马蹄声传来。

  太 平 爹!他们来了!

  [队伍骚动。

  张 三 别乱!大伙都看我的眼色行事,我说打就打,说冲就冲,没有我的号令,天塌下来也不能动手!

  土匪甲 (提刀喊着上)赶车的老倌们听着!你们被包围了。谁他妈胆敢伸蹄尥蹶子,爷爷拧下他脑袋喂狼!

  张 三 这位好汉,都在道上混饭,说话客气点。

  土匪甲 你他妈的想找死了?(举刀)

  [四保镖迎上。

  四保镖 住手!这是张家口三合店镖局的镖车,请好汉借道。

  二当家 (上)哈哈……三合店镖局大名鼎鼎,可我们新来的大当家不认识你们,只认这玩艺儿。(示老式手枪)

  土匪甲 见过我们二当家的!

  张 三 车队领房人张三给二当家的过礼了。(作揖)

  二当家 噢,你就是张三爷?幸会,幸会。(拱手)

  张 三 二当家的客气了。来呀!把过路的银子呈上来。

  二当家 不用。三爷,弟兄们这次拜门,只要人,不要银。

  张 三 要人?

  二当家 对!两个女人。

  张 三 (一惊)哈哈……二当家的说笑话。跟阎王爷打交道的老倌车队,怎么会带女人上路,哈哈……

  二当家 (恼)三爷!真神面前甭说鬼话。我们的眼线盯的清清楚楚。一个是外国娘们姓麦,一个是东家的小姐,我们大当家的请她们去交个朋友。这点面子你不会不给吧?

  张 三 二当家的,实在对不住。过路的银子一文不少,况份外的,免开尊口。

  二当家 怎么,不给面子?那兄弟们只好冒犯了。

  [幕后传来麦金娜、凤姑“放开我!放开我……”的呼喊声和土匪们呼啸声。

  太 平 (跑上)爹!爹……那俩娘们溜出来照相,被土匪抓住了!

  张 三 (大惊)啊?!

  土匪乙 (跑上)二当家的……那两只天鹅上套了!

  众 人 三爷——

  二当家 撤!哈哈……(欲下)

  [张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脚踢倒二当家的,夺其手枪抵住其脑袋,幕前幕后的土匪们惊叫。

  众土匪 二当家的……

  三 爷 站住!谁敢向前一步,我就打死他!

  二当家 别别别!(对土匪)都给我后撤!撤……

  三 爷 二当家的,快让你的弟兄放人,要不然可别怪我张三爷手下无情了!

  二当家 行行行……他娘的,到嘴的天鹅又飞了。放人!放人……

  [麦金娜、凤姑被推上舞台。

  麦金娜

  凤 姑 (惊恐愧疚地)三爷……

  太 平 (怒冲冲地)呸!你们两个不安分的讨命鬼。跟我走……(扯二人下)

  二当家 三爷,我可是把人放了……

  张 三 二当家的,事出无奈,请你多多包涵。(拉起对方)

  二当家 把枪还给我吧。

  张 三 可以。咱先立个口头协议:从今往后,各行其事,互不相扰好吗?

  二当家 行。

  张 三 你可不能出尔反尔。(递枪)

  二当家 不会……(接枪)不会?我凭什么不会?弟兄们!连人带货都给我抢!

  张 三 等等!二当家。

  (唱)白道黑道都讲规矩,

  一诺千金童叟无欺。

  你出尔反尔不讲信义,

  就不怕道上人把你看低?

  二当家 (唱)枪口下少跟你爷爷讲道理,

  我手指一动,叫你一命归西!

  [四保镖相护。

  张 三 好!

  (唱)张家口老车倌顶天立地,

  (抽刀)弟兄们!杀——

  [双方喊杀声起。张三举刀欲砍二当家的,对方枪响,张三手臂中弹,倒地。

  众车倌 三爷——跟土匪拼了……

  [场上大乱,有的抢救张三,有的向土匪冲去。红莲带着娜日花等蒙民冲上。

  红 莲 住手——

  (唱)占山为王也不可四处为敌。

  二当家 小红鞋?蒙古人……谁他妈胆敢多事,老子一枪崩了他!

  红 莲 你敢!把你们大当家的叫出来!

  二当家 我们大当家的凭什么见你?

  红 莲 就凭这个……(取下张三赠她的红巾)

  二当家 这?

  红 莲 这是你们大当家的送给我的。

  二当家 你胡扯!

  红 莲 胡扯不胡扯他本人最清楚。你给我把他叫来!

  [在场三个土匪面面相观。

  红 莲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说不定哪一天,我小红鞋就成了你们大当家的压寨夫人。你们要识相,就马上给我滚蛋,甭再为难我的这些车队朋友。要不然,大当家的刀架在你们脖子上,可别怪我小红鞋不替你们说情!

  二当家 这……

  红 莲 这什么这?信不过我是吧?走!跟我见你们大当家的去!

  二当家 好!你要说谎骗人,你和车队都没有好下场!

  红 莲 行!(走向包扎好臂伤的张三)三哥,多多保重,后会有期。(二人痛苦而默契地对视)娜日花大姐,请您代红莲送车队上路。

  娜日花 红莲妹子……

  红 莲 大姐,红莲拜托了……(深躬;对土匪)走!(下)

  [土匪困惑地随下。

  张 三 (痛苦地)马上套车,尽速开拔……(晕倒)

  太 平 爹……(扶护)

  众 人 三爷……

  娜日花 乡亲们!共同求告神佛,保佑三爷康泰,保佑车队平安!

  众 人 保佑三爷康泰,保佑车队平安!

  娜日花 (唱)唱起吉祥的长调,

  祝福上路的亲人;

  跳起虔诚的舞步,

  恭送车队远行。

  啊哈嗬咦哟……

  八方灵宿,天地神明,

  庇佑我商道义旅,一路安顺四时康宁。

  [在送行蒙民们歌舞中车倌们搀扶着张三远去。

  第三场 异国曲

  [金色的秋天,白桦泛红、层林尽染。

  [俄罗斯边城恰克图。天幕上是桦林掩荫的市区,俄式建筑隐约可见;

  舞台右侧:裕兴商行恰克图分行店堂。“中国张家口裕兴商行恰克图分行”标牌挂于适当位置;堂内设财神香案和供人休息议事的八仙桌、太师椅、茶几等;舞台左侧通向街道。

  [在异国风情的音乐中启光。一条“欢迎张家口老倌车抵恰”的横幅悬于店堂外。俄商柳笆莎提皮手包呼叫着上场。

  柳笆莎 范先生……二东家……

  [二东家上。

  二东家 柳笆莎夫人。

  柳笆莎 范先生,张家口的车队来了,您的财神到了,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恭手)

  二东家 (恭手)同喜,同喜。柳笆莎夫人,请座献茶。

  柳笆莎 不必客气。范先生,车队带的什么货?还是绸缎布匹、茶叶生烟吗?

  二东家 不错,这是我裕兴商行的主营货物,今年又增运少许瓷器陶器摸摸行情。

  柳笆莎 不用摸,您的瓷器陶器和车队所有货物,我全要了!

  二东家 这……

  柳笆莎 怎么,范先生担心我拿不出好的货物和你交换?

  二东家 不不!贵行是我们多年老主顾了。我信得过。明天是驻恰克图的俄罗斯六大商行和我们中国六大商行的会商日子,等确定货物交换比例再定好吗?

  柳笆莎 不好,非常不好。尊敬的范先生,我请求您马上答应,您的所有货物,只和我一家交换。我敢说,这里的六大俄国商行,顶数我柳笆莎的货最好。您把它拉回张家口,会换回好多好多银子,会发好大好大的财哇!

  二东家 柳笆莎夫人,敝人把上好的茶烟绸布换给贵行,你们把它拉到莫斯科,拉到依尔库茨克,也会换来好多好多卢布,也会发好大好大的财哟!哈哈……

  柳笆莎 噢!对对对。用你们中国话说,这叫互惠互利,大家发财嘛!哈哈……

  二东家 柳笆莎夫人,咱按行市规矩办,先验货后交易。

  柳笆莎 好!我的货样已经带来,请范先生过目。(对下)带上来!

  [音乐声中一排亮丽的俄罗斯姑娘手托货样托盘舞步上场。柳笆莎殷勤推介样品。

  柳笆莎 (唱)尊敬的范先生,

  请把慧眼睁。

  奇货细细品,

  保您都称心。

  瞧哇瞧……

  上等的羽纱薄粼粼,

  优质的毛毡厚墩墩。

  二东家 (唱)毛毡虽厚欠柔韧,

  羽纱原料不够纯。

  柳笆莎 (唱)再瞧这地道的狐皮多鲜亮,

  还有这,

  漂亮的波兰呢,高贵的天鹅绒。

  二东家 (唱)高贵的货物销路窄,

  庶民百姓少问津。

  柳笆莎 (唱)金质的饰品是无价宝,

  多精美的银盘银碗银花瓶。

  二东家 (唱)金银本属违禁品,

  制成物件,必定贬值好几成。

  柳笆莎 (唱)尊敬的先生你太挑剔,

  不知诚意有几分?

  二东家 (唱)商场交易诚信为本,

  以质论价是生意经。

  咱是多年老主顾,

  这笔买卖归夫人。

  柳笆莎 噢!

  (唱)多谢你,范先生,

  重义又重情。

  钦佩你,二东家,

  办事好精明。

  口头协议已敲定,

  共同接车队,一起迎财神!

  二东家 好!哈哈……

  [幕后声:老倌车队过来了!

  二东家 伙计们!敲起锣鼓迎接车队。

  柳笆莎 姑娘们!高歌欢舞喜迎财神。

  [倾刻间中国锣鼓大作;不甘示弱的俄国姑娘们在俄式乐器伴奏下高歌起舞。

  [《俄女迎客舞曲》歌词:

  托起乌拉尔山的厚意,

  撷来伏尔加河的深情,

  编织起一朵美丽的心花,

  献给啊,献给您远来的亲人!

  满面风尘,挟带着好运,

  一身疲倦,传递着福音。

  欢迎啊!赶车的老倌兄弟,

  向你们道一声辛苦,

  说一声谢忱。

  你们是上帝派来的吉祥使者,

  你们是商家人心中的财神!

  [凤姑跑上。

  凤 姑 (大声地)别唱了!别跳了——

  二东家 凤姑?

  凤 姑 爹……(哭着扑向父亲)

  二东家 孩子,出什么事了?

  凤 姑 张三爷不行了……

  二东家 不行了?怎么回事?

  凤 姑 三爷为保咱家的货,为救我和麦金娜老师,他同土匪争斗被打掉一只手……

  众 人 啊?!

  凤 姑 一路上,他咬着牙,忍着痛,带领我们躲过填车埋人的沙暴,走出了渴死人畜的荒原,恰克图快到了,三爷昏迷了。我们把他带到教会诊所,外国郎中说,来的太晚了,不好医治了……(哭)

  二东家 不会!不会。我不相信,天下哪有疗不好的伤?治不好的病?

  柳笆莎 对!我会请来最好的大夫抢救三爷……

  [幕后声:张三爷到……

  [沉重哀伤的音乐起。太平背着张三,麦金娜和几名保镖两边护着上。凤姑扶着浑身抖颤的二东家迎上。

  二东家 张三兄弟!让你受苦了——呵呵……(大哭)

  太 平 二东家,我爹向你老报到来了……(将昏迷的张三放在一太师椅上)爹!咱们到恰克图了,见到二东家了,东家等您交货呢!爹!您听见没有?咱们该交货了……(哭)

  张 三 (一声“交货”神经复苏)交……货……

  太 平 我爹醒了,醒了……

  二东家 张三兄弟……

  张 三 哦,是二东家……(挣扎着站起)

  二东家 别起来,你坐着,坐着……

  张 三 不。向东家交货,怎么能坐着。

  二东家 张三兄弟……

  张 三 二东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对方)这是令兄从张家口发货的清单,百辆车货平安到达;大东家托付的凤姑娘和卖金子的小姐,毫发无损,请二东家验看……(支撑不住跌坐在椅上)

  二东家 (扶护)兄弟!活生的人在这站着,齐刷刷的车货在那儿摆着,还用验吗?倒是你这伤,你这身子,哥哥我要好好验看验看……(拭泪)

  张 三 我没事,没事。一点小伤……

  柳笆莎 张三爷!我的财神。柳笆莎要送你到最好医院治伤,有上帝保佑,你一定会好的。(拭泪)走!

  张 三 不!不。我哪儿也不去。

  柳笆莎 那我给你请大夫去!(下)

  二东家 张三兄弟,你的伤一定要治。你的大恩大德哥哥也一定要报。我立马写信给张家口的大哥,要他给你记一个干股,出任商行股东,今后,你就可以安闲度日,坐享晚年了……

  张 三 不。张三谢谢二东家。我们的工钱,东家一分也没少给;况份外的我们也一分不多要。这是咱张家口老倌车行的规矩。

  凤 姑 张三爷!你们有车行的规矩,我们也有做人的规矩。您救了我的命,就是我再生的父亲,一世的恩人。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女儿,我要为您养老送终……

  麦金娜 三爷!我的恩人,我的父亲。我要留在您的身边照顾您,孝敬您。凤姑,咱们按中国规矩,给咱们的好父亲磕个头,叫声爹吧!

  麦金娜

  凤 姑 爹——(叩头)

  张 三 我当不起,当不起呀……(眩晕欲倒)

  太 平 爹!你怎么了!

  二东家 张三兄弟……

  张 三 二东家,向您告个假,我想睡一会……

  二东家 成,成啊!你太累了,你该好好休养休养了。

  张 三 太平,背爹到客房……(开始昏迷)爹困了……爹要睡……睡了……(昏迷)

  [众人呼叫。

  太 平 爹!你老挺着点,儿子背您睡觉去……

  二东家 等等。太平,不要背了。客房不是你爹养伤的地方。伙计们。

  众伙计 东家。

  二东家 就地搭铺摆床,让三爷安歇。

  伙计甲 东家,这是客厅呀!

  二东家 对。今朝的客厅只为三爷而开。

  伙计乙 这里还供着财神爷呢……

  二东家 住口!亏你们还是本行的伙计,竟如此不明事理。张三兄弟是我范家的恩人,是咱裕兴商号真正的财神哪……(拭泪、唱)

  搭起松软的暖床,

  让咱的功臣养病疗伤;

  放下轻柔的幔帐,

  让咱的英雄睡的安详。

  用我们的爱,

  平抚他一路的忧魂惊魄,

  用我们的情,

  宽慰他铁血男儿壮怀柔肠。

  摒除喧嚣,消去声响,

  让我的张三兄弟走进香甜的梦乡……

  太 平

  麦金娜

  凤 姑 (唱)睡吧,我的父亲,

  暂放下所思所想;

  睡吧,亲爱的爹爹,

  女儿

  儿子永远守在您的身旁……

  [随着二东家歌声,一张带帏幔的活动软床,由四名俄罗斯白衣天使推上舞台,置于财神牌位之下;天平、凤姑、麦金娜等将张三扶到床上,放下幔帐;众人缓缓退下,场上只剩太平、凤姑、麦金娜。

  [静寂中幔帐里传出张三的呼叫声:红莲,红莲……你在那儿……

  麦金娜 红莲?爹在呼叫红莲。

  凤 姑 好可怜的爹爹,他在梦里还牵挂着红莲妈妈……(拭泪)

  麦金娜 红莲妈妈舍身救难,保全了我们,如今她是吉是凶全无音信,太平,咱们要设法救她呀……(哭)

  太 平 救什么救?她巴不得当个压寨夫人呢!

  麦金娜 张太平!忘恩负义、不通人情!

  太 平 住口!马上给我离开这儿。我爹身边有你们这些仿倒祖女人,他没个好。走!

  凤 姑 太平……

  太 平 马上走!

  麦金娜 凤姑,咱们先走。张太平,父亲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为他感到悲哀。(下)

  太 平 滚吧!你们这些扫帚星!

  [帐幔中又传来张三的呼叫声:红莲……

  [幕后传来红莲的回应:“三哥……你在哪呀……”红莲一身疲惫满面风尘背包拄棍唱着上。

  红 莲 (唱)一腔悲怨心痛彻,

  一时救急落匪窠。

  一身清白变污浊,

  一路哀痛愁云遮。

  一介残躯苦漂泊,

  一队明驼送舟车。

  一片暖意壮行色,

  一怀感戴进蒙俄。

  三哥三哥你在哪?

  不死的红莲来找哥哥。

  三哥……

  [太平狐疑地打量着来人,发现是红莲大惊,将其拒之门外。

  太 平 啊?!怎么是你?这上千里的荒原绝地,你来找死吗?

  红 莲 见不到你爹我是不会死的,纵然死了,我的魂儿也会飘到你爹身边来的……(欲倒)

  太 平 (急扶急躲)你,你走吧!我爹不在这儿。

  红 莲 不在这儿也出不了恰克图。这回我铁心了,见不到你爹谁也甭想把我赶走!快告诉我,你爹在哪儿?他在哪儿?

  太 平 我爹在哪,关你什么事?你不好好当你的压寨夫人,跑到这添什么乱?

  红 莲 你!你……太平啊。

  (唱)你是个好后生,

  脾气太撅人。

  不通情和理,

  伤透大人心。

  你爹心思,你全然不懂,

  你爹需求,你一片莫明。

  被你不耻的小红鞋,

  偏是他相知相契一知音。

  病床前,

  他急需我微笑缓解疼痛,

  他急需我絮语镇定安神,

  他急需我圆他今生梦,

  他急需我酬他隔世情。

  我走出匪巢追随驼队九死一生闯险境,

  就为燃亮他生死关头一盏灯!

  太平啊!

  见不到你爹我坐等,

  真佛不露面,决不离庙门!

  [红莲闯进客厅坐在椅上。

  太 平 你……

  (唱)这婆娘摆开肉头阵,

  吃了秤砣铁了心。

  可气可恨,也让人感动,

  为救车队,大义舍身。

  落入匪巢,不忘旧盟,

  戏中孟姜女,她偏演成真。

  有心将她应,

  又怕生险情。

  老爹见她准来劲,

  哭哭笑笑定伤身。

  万一丢性命,

  连家回不成。

  一生辛劳,魂落异境,

  身为儿子,悔恨终生……

  不能,不能……

  为了老爹须心狠,

  支走这可恨可怜的疯女人。

  (对着已经睡着的红莲)哎哎哎!这是商行的客厅,不是你睡觉的地方。你一定要见我爹,我就告诉你吧。

  红 莲 快说,他在哪儿?

  太 平 他呀……在一家俄国医院。

  红 莲 医院?医院在什么地方?

  太 平 离恰克图好几十里。

  红 莲 几千里我都走了,几十里算什么。告诉我,去医院的路怎么走?

  太 平 ……

  红 莲 告诉我!

  太 平 出了恰克图一条大道往东走。

  红 莲 好。(扭头就走)

  太 平 (不忍地)等等。

  红 莲 你……

  太 平 (解下背包)这是一点钱和干粮……

  红 莲 (稍作犹豫接住)谢谢……(急掏出一个干饼一手拿着猛啃,一手拄棍蹒跚下场)

  太 平 (望其背影愧恨交加)回来!回来……小红鞋!你这疯婆子……你还当真要去哇……(哭,欲冲下)

  张 三 (撩帐幔)太平,太平……

  太 平 爹?您醒了……(急奔帐幔)

  张 三 太平,你跟谁嚷嚷呢?

  太 平 没有。

  张 三 (起身欲下床)扶我下床。

  太 平 爹,你再睡会吧……

  [张三执意下床,太平扶他椅上落座。

  张 三 我好像听到红莲在说话。

  太 平 爹……

  张 三 太平,爹撑不了多少时辰了,我想知道红莲的下落……

  太 平 您别瞎想,您会好起来的,那个女人也不会有事的。

  张 三 爹知道,她和那个大当家的认识,可我还是不放心,我还有要紧事跟她说呀……

  太 平 爹,我是您儿子,您有事就不能跟我说说?

  张 三 其实也没什么,爹只想托付她两件事。一件,是让她跟爹一起回张家口,二一件是为你……

  太 平 为我?

  张 三 是。你娘早早扔下你走了,爹成天摆弄那些牛牛车,让你饥一顿饱一顿的受了不少磕跶,想起这些事爹心里难受……

  太 平 爹……

  张 三 儿子,爹亏欠你呀……(落泪)

  太 平 不,不。您对我很好,儿子没有怪怨爹。

  张 三 孩子,爹就想托付红莲,替爹帮你大姑张罗张罗你的终身大事,为我儿子成个暖家呀!只怕我是见不到她了,不能亲口对她说了……(落泪)

  太 平 爹!您别难过。您一定会见到她的,儿子一定让您见到她!

  张 三 太平!你乐意爹跟红莲见面了?

  太 平 无论咋说,她对您挺好的。儿子这就给您找她去……(欲走)

  张 三 回来。红莲下落不明你怎么找?有你这句话爹就高兴了,满意了。太平,爹也想托你一件事……

  太 平 爹,您说。

  张 三 孩子。

  (唱)红莲是孤儿,生就的苦命,

  为丈夫为女儿,苦熬了大半生。

  我二人相识相知互生怜悯,

  说定了相扶相伴共渡余生。

  只可叹人有所愿,命有所定,

  皇天不佑,好梦难成……

  太平啊!

  念在咱父子情分,

  爹求你广施佛心。

  孤苦红莲托付我儿照应,

  体恤善待,全当是你的母亲。

  爹的请求望儿答应,

  纵在九泉下,念儿的好,感儿的恩……

  太 平 爹!您好好的,干吗说些不吉利话呀。

  张 三 太平……

  [麦金娜怒气冲冲呼喊着上。

  麦金娜 张太平!你卑鄙。你欺骗一个善良女人,愚弄一位伟大的爱神,上帝会惩罚你的!

  太 平 你!

  [凤姑扶红莲跌跌撞撞上。

  凤 姑 红莲妈妈,走慢些,不要着急……

  红 莲 (念叨)我要见三哥了,我要见……(发现张三)三哥——(瘫倒)

  凤 姑

  麦金娜 红莲妈妈……(扶护)

  [椅上的张三听到红莲呼唤,精神大振,他像没病人似的从椅上弹起疾步走向思念久久的情人。

  张 三 红莲,我的妹子……(一只手拉住对方)三哥还当是见不上你了……

  红 莲 三哥,红莲这不是来了……

  张 三 来的好!来的好。三哥有要紧事对你说……妹子,让你受苦了,才一个月没见,你苍老多了……

  红 莲 三哥,这一个月,你也消瘦了不少……

  张 三 可你这张脸还是这么好看,受看……

  红 莲 好看受看你就看。我千里迢迢带着这张脸来,就是给你看的。你看吧,看吧……

  张 三 我看到了,看到了……我看的顺眼,看的心宽,看的我又好像年轻了许多……

  红 莲 三哥,你本来也不老,你还年轻。

  张 三 我还年轻?真的吗?

  红 莲 真的,真的。在我眼里,你永远年轻……

  张 三 是啊!我年轻,你也年轻。咱们都还不老,都还不老哇!哈哈……哈哈……

  [张三笑着笑着嘎然而止。

  红 莲 三哥……

  [张三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倒在红莲怀中。

  太 平

  凤 姑

  麦金娜 爹!爹——

  太 平 小红鞋!你这勾魂鬼。我爹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呵呵……(哭)

  凤 姑

  麦金娜 爹……(哭)

  [红莲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一束光照亮了圣母般的红莲和她怀里安详入睡的张三。

  红 莲 (唱)哥哥你走口外,

  妹妹我挂心怀。

  家里的亲人在等你,

  盼望哥哥早回来……

  [悲壮的歌声响彻环宇。

  [闭光。

  第四场 还乡曲

  [深冬腊月廿三。

  [张家口市郊张老三家。舞台上是近似农家的养牛车人家院落;正中堂屋,两侧通向居室。一方硕大的喜字悬挂堂屋上方。

  [欢快的音乐清脆的童声说唱声中少男少女们手舞足蹈地从舞台前区嬉笑着过场。

  [说唱词:

  腊月二十三,

  雪花迎小年。

  大境门外传喜讯,

  老倌车队把家还。

  家人乐皱了脸,

  亲友笑开颜,

  炖菜打酒做年饭,

  喜迎亲人庆团圆。

  [启光:大姐和腊梅布置喜堂。

  腊 梅 妈,我再去打料打料吧!

  大 姐 你都打料几回了?

  腊 梅 从大境门外回来的人说,天不亮车队就卸完货了,三舅太平哥早该回来了。

  大 姐 别急。该回来的时候,准定回来。快帮妈把这屋里屋外打整的妥妥帖帖,今儿呀,是送灶王爷上天,迎接你新舅妈上门的双喜日子!

  (唱)过小年,祭灶王,

  焚香摆供敬麻糖。

  上天言好事,

  回宫降吉祥,

  保佑你三舅,

  万事和顺,合家安康。

  腊 梅 (唱)贴喜字,挂喜幛,

  咱为三舅布喜堂。

  老妈当主婚,

  腊梅当伴娘,

  还有太平哥,

  更衣换帽,来当伴郎。

  二 人 (唱)喜堂上请个老倌做宾相,

  一对新人拜天地哟入洞房。

  愿他们半路夫妻多和美,

  赶车人家冷暖相依同甘共苦日月长!

  [母女张落着布置喜堂;大东家一脸悲戚上场。

  大东家 (唱)商海淘金的老倌车队,

  顺利返航,平安回港;

  满载着财富,满载着血泪,

  满载着信义和荣光。

  三爷的噩耗,让人惊心动魄,

  知会亲属,

  我的泪难禁,情难抑,口难张……(拭泪)

  腊 梅 大东家?妈,大东家来了。

  大 姐 大东家,您可是稀客呀。

  大东家 老大姐,您好吧……

  大 姐 好,好。大东家,快坐。腊梅,上茶。

  大东家 不必,不必了。

  腊 梅 大东家,我三舅、太平哥怎么还不回来?我那位叫小红鞋的舅妈带回来没有?

  大东家 噢……带,带回来了……

  大 姐 腊梅,你三舅从来说一不二,口无虚言。大东家,我给她们把洞房喜堂都打整好了。您瞧瞧,还说的过去吧?

  大东家 (难过地)老大姐……

  大 姐 (疑惑地)大东家……您这是?

  大东家 老三兄弟他……

  大 姐 他?他怎么了?

  大东家 他……

  腊 梅 大东家!我三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 姐 (似有预感)大东家,说。

  大东家 老大姐……

  (唱)英雄的老三兄弟,

  献身在商道之上,

  不朽的英灵,

  回到他眷恋的家乡……

  腊 梅 (哭号)三舅——呵呵……

  [如雷击顶的大姐痛极欲倒。

  大东家 (急扶)老大姐……

  腊 梅 妈……(扶护母亲坐下)

  大东家 (唱)望大姐节哀顺便,

  且往宽处想,

  当务之急,为老三搭一座灵堂……

  大 姐 (爆发地)老三——呵呵……你为啥撇下你老姐姐自个先走了……我和腊梅打整好喜堂洞房等你回来,我的兄弟哪……

  (唱)临走说过的话,你可曾遗忘?

  要带回个掌家女人作伴填房。

  为你娶亲,是多少亲人的向往,

  你为何不进喜堂,要入灵堂……(泣)

  腊 梅 妈……(扶护劝慰)

  大东家 (唱)撤下绚烂的喜堂,

  搭起圣洁的灵堂。

  三爷魂归来兮!

  回到生养他的地方……

  [随着大东家歌声,舞台上红色喜堂变为白色灵堂;悬挂的喜字变为奠字。

  [深情的伴唱起:

  清水河垂泪,

  冰封下把挽歌唱响;

  太平山含悲,

  披挂起雪琢的银妆;

  深情的大境门哟,

  把骄子的英魂守望;

  慈祥的张家口啊,

  拥抱大义大勇的儿郎……

  [伴唱声中,身穿孝衣的太平抱着父亲的灵牌由队友陪护上场,凤姑、麦金娜扶着抱布包的红莲随后。大姐等相迎。

  太 平 大姑,我爹回家来了……(跪)

  大 姐 (扶)老三!我的好兄弟……

  腊 梅 三舅……

  大东家 安放灵位,祭拜亡灵!

  [太平等安放好灵牌,众人行祭拜仪式,车倌队友渐次下场。红莲走近大姐自荐。

  红 莲 大姐,您从未谋面的红莲妹妹,给老大姐叩头了……(叩拜)

  大 姐 (扶)起来,起来……你就是老三念叨的掌家女人,小红鞋?

  麦金娜 噢!对不起,请您称呼她红莲,红莲!

  大 姐 红莲,我的乖妹子,想不到咱姐俩就这么见面了……来,让大姐好好看看……(捧起对方脸端洋)

  红 莲 大姐……

  大 姐 多俊的脸盘儿,多好的媳妇,老三,你没这个福分哇……(落泪)

  红 莲 大姐,没福的是我红莲,三哥走了,我的天塌了……(泣)

  大 姐 妹子,甭哭。老三不在了,你还有我这大姐,还有咱的孩子们。腊梅,见过你舅妈。

  腊 梅 舅妈。

  红 莲 你就是腊梅?多好的姑娘。来,这是刚给你从玉器店买的手镯,拿着……(递)

  腊 梅 不不不,我不要。

  红 莲 腊梅,你是不是嫌我……

  腊 梅 没有没有。这么好的玉镯,您得花多少钱呀!

  红 莲 孩子,咱不说钱。(塞给对方)

  腊 梅 谢谢舅妈。

  红 莲 大姐,听三哥说,您常常咳嗽。妹子给您买了一件狐皮坎肩,穿上它前心后背暖和……(递)

  大 姐 (拒)妹子,你孤孤零零,可可怜怜的,大姐咋能让你破费呀……

  红 莲 大姐,您要认我这妹子,就请收下。我还有要紧事托靠大姐。

  大 姐 好,大姐收了。你有啥事只管说。

  红 莲 (唱)这是银票五十两,

  烦劳大姐代为收藏……(递银票)

  太平的婚事,三哥常挂心上,

  他曾约我一起操办,同拿主张。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往日难料,长留在茫茫大荒……

  请大姐代我和三哥尽份心力,

  把太平喜事办的圆圆满满、风风光光。

  [太平从大姐手中夺过银票,塞给红莲。

  太 平 (唱)收起你来路不明的银票,

  我的事不用你插手串忙。

  穷巴巴一个开店婆娘,

  当着众人你充什么大方!

  众 人 (气恼)太平……

  麦金娜 (唱)你好无礼,

  凤 姑 (唱)你太鲁莽。

  麦金娜

  腊 梅

  凤 姑 (唱)你凉透了一个母亲火热的心肠。

  大东家 (唱)太平年轻气盛言语冲撞,

  望红老板莫挂心房。

  大 姐 (唱)红莲妹子,请多原谅,

  太平不知好歹将你中伤。

  老姐姐替他向你认错。

  红 莲 大姐!别这样。

  (唱)红莲我不气不恼习以为常……(拭泪)

  大 姐 红莲……

  红 莲 大姐,大东家,红莲谢谢你们大伙一番情意。太平在我心里,和我女儿占的同样分量……他骂我,刺我,喊我小红鞋,我不生气,不动火,只觉的心里酸酸的,暖暖的,亲亲的。因为他是我三哥的亲儿子,和我闺女同样苦命,一个自小没爹,一个自小没娘,又都是出口外跑商道人家的苦孩子……我们这些当大人的成天跑生意奔生活,冷落了他们,慢待了他们,亏欠了他们太多太多……太平,好孩子,你的心思我明白。这五十两银票,是我变卖车马店的钱,一半留给我女儿,一半给你娶亲。我盼着你像你爹一样当个好领房人,找个心疼你的好媳妇,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这张银票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这辈子唯一能为你尽的一点力了……你不收下,我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我自己……太平,求求你了……

  太 平 (深受触动地)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饮泣)

  红 莲 大姐,替太平收着。(将银票递给大姐向张三灵位走去)三哥……把你送回家了,该办的事办了,妹子也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了,你还有什么事,就给红莲托梦吧。三哥,咱们梦里见吧……(叩头起身)大姐,大东家,孩子们,红莲向你们道别了……

  [众人呼喊阻拦。

  众 人 你不能走哇……

  太 平 告诉我,你要上哪儿?

  红 莲 我还能上哪儿?出口外,回草地。几位办年货的口外乡亲在大境门外等我……

  太 平 你骗人!当初不让你回来,你偏要回来,说是回张家口看亲戚。如今你刚进家门,还没坐稳,拔腿又要回草地,你倒是有没有亲戚?你还看不看亲戚?

  红 莲 我看过了。

  太 平 你胡扯!骗人……

  众 人 太平……

  红 莲 我没胡扯,我没骗人。太平哪……

  (唱)红莲自小孤苦伶仃,

  是家乡热土养育我长大成人。

  张家口的男女老少都是我的亲戚,

  生面孔熟面孔我见到不少,个个都亲……

  与你们几位,更有扯不断的缘分,

  此番相聚,宽慰我平生。

  张家口的山山水水常常入梦,

  今日重睹,好亲切哪好暖心……

  赐儿山,水母宫,

  清水河,古长城,

  上堡下堡,桥西桥东,

  还有那大境门啊那是我娘家的院门……

  红莲此行,圆了十年痴梦,

  了却我一怀思念之情。

  只可惜,我与家乡有缘无分,

  出嫁的女儿,不能在娘家安身。

  我要把家乡的亲人故土珍藏在心里,

  带回大草地,伴我走过最后一程……

  众 人 你不能走哇……

  大 姐 (唱)留下吧!红莲妹子,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人。

  旦有姐的茅舍,就有你的住处,

  旦有一碗茶饭,姐姐与你平分。

  麦金娜

  凤 姑 (唱)留下吧!红莲妈妈,

  您是我们敬仰的母亲。

  三爷给了我们二次生命,

  我们要赡养您一生。

  大东家 (唱)留下吧!红莲老板,

  您和三爷是商家的恩人。

  裕兴商号已有了三爷股份,

  我们责无旁贷,照看他的遗属至亲。

  腊 梅 舅妈!您就留下吧……

  红 莲 不。

  (唱)你们的厚意,红莲心领,

  我已无福接受你们的盛情。

  请让我安安然然离去,

  别再搅乱我的心神……(走)

  大 姐 (拉住)红莲!我的好妹子,你这么走,让大姐怎么放心?让我咋个向老三交待呀……太平!你这不懂事的浑小子,你就忍心看着你红莲妈妈离我们而去?你还是不是你爹的儿子?张家的子孙……(泣)

  红 莲 大姐!不要说了……(挣脱欲下)

  太 平 你给我站住!(挡路)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哭泣)呵呵……

  红 莲 太平……

  太 平 (唱)请不要把我记恨,

  请宽恕我对您百般非礼,冷酷无情。

  太平无知,带给您太多伤痛,

  我有负您纯真的母爱,愧对我泉下的父亲。

  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原谅我张家不孝的儿孙。

  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亲妈,

  我要为您养老送终,孝敬您一生……

  红 莲 (激动万分)太平——

  太 平 妈——(跪)

  红 莲 太平……(扶起)有你这番话,我死而无憾了,只是我真的不能留下,我必须走。

  太 平 为什么不愿留下?为什么?

  众 人 是啊,为什么呀?

  红 莲 亲人们哪……

  (唱)不是我不愿,是我不敢,

  不是我不留,是我无力跨进这门槛。

  红莲此身已有所属,

  大当家命我守候店房留在草滩。

  我若逆他意愿,

  他要杀我女儿,

  与你们车队永结仇冤……

  大 姐 红莲!是老倌车队坑害了你了……

  太 平 该杀的土匪,张太平同你们不共戴天!红莲妈妈。

  (唱)我陪你重回草地,

  与那土匪当面交谈。

  他敢不作改变,

  刀对刀,枪对枪,

  杀他个人仰马翻!

  众车倌 对!

  (唱)刀对刀,枪对枪,

  杀他个人仰马翻!

  红 莲 不成!不成啊……

  (唱)土匪们心狠手辣,

  我不让你们无谓牺牲血染荒原。

  太平……

  此事已难改变,

  再莫让红莲作难。

  为了车队安好女儿活命,

  就让我在草地苟延。

  让野店成为你们落脚的地点,

  让红莲为你们平安大道争一方平安。

  大 姐 红莲妹子!

  (唱)咱姐妹相别之日才得相见,

  怎不叫姐姐哀怨悲愤热泪涟涟。

  求皇天厚土,八方神仙,

  保佑好人,一生平安。

  众 人 (唱)求皇天厚土,八方神仙,

  保佑好人,一生平安。

  红 莲 谢谢,红莲谢谢你们了……

  [车倌甲呼喊着跑上。

  车倌甲 红老板!红老板……

  红 莲 二牛,出什么事了?

  车倌甲 那个二当家的,带着人在大境门外等你。他让我传话,今天你不去见他,明天就让你去见你女儿的尸首!

  太 平 我去宰了这个王八蛋!

  众车倌 走!

  红 莲 (拦)你不能去!(对车倌甲)快告诉他,我马上就到!

  车倌甲 哎!(跑下)

  [歌声起。众人呼唤着围向红莲。

  红 莲 各位亲人,红莲拜别了……

  大 姐 红莲妹子,一路走好。

  众 人 一路走好……

  [歌词:

  西风烈,天地寒,

  送别亲人,去大境门前。

  眼中泪,化作冰珠儿点点,

  心头血,冲刷出伤痕斑斑。

  待等来年春草绿啊,

  愿亲人相会在千里商道万里草原。

  [歌声中,灵堂隐去,大境门远景再现。送行的人们同红莲依依告别。

  [灯暗。

  [画外音:英国商报驻张家口记者麦金娜报道:以张三为领房人的张家口老倌车队,往返行程8600里,历时8个月,圆满完成了接送货物的任务。一路上,他们抗暑热,斗严寒,搏风沙,战匪患,可敬的张三爷永远留在了鲜血浸染遍地黄金的商道之上,他儿子太平扛起他领房人的幖旗,带着英雄的张家口老倌车队,又要向遥远的商道进发了!

  尾  声

  [景同序幕:空旷而朦胧的舞台。

  [苍劲而辽远的《老倌车之歌》中启幕。吆喝声、牛叫声相伴其间。

  [新领房人太平手举幖旗带领老倌车队舞蹈上场。车牛装束同序幕。

  [歌词:

  车轮儿铿锵,

  牛铃儿叮当,

  老倌车惊落晓月晨霜。

  载重车牛像舟船摇荡,

  行驶在张库大道财富海洋。

  长途跋涉,

  车轮儿碾出了繁荣兴旺;

  昼伏夜行,

  牛铃儿温润着四面八方。

  车轮儿铿锵,

  牛铃儿叮当,

  老倌车震落晓月晨霜。

  赶车老倌似舵手船长,

  驾驭着商海战舰千里远航。

  辛劳汗水,

  成就了货通天下商家梦想,

  鲜血生命,

  铸造起张家口三百年辉煌。

  车轮儿铿锵,

  牛铃儿叮当,

  铿锵……

  叮当……

  [车队远去。

  [收光、闭幕。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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